第102章 杜鹃，姚杜娟
“皇爷，楚济源大人的发妻姚氏今年十月上已经没了，一鸡同米夫人和寿成侯夫人只接到了楚大人的女儿和外孙女。”
正在批改奏折的笔一顿，沈时晴抬起头，看向了在一旁伺候的三猫。
“姚氏去了？”
三猫缩着下巴，也不敢嬉笑，沉沉地点了点头：“是，算算日子，也就刚月余。”
“也就是朕刚决定起复楚济源的时候。”
沈时晴看着面前的奏折，将原本要写的批注写完，又将笔放回到了笔架上。
三猫小心觑着自家皇爷的脸色，没敢吱声。
皇爷却面色如常，仿佛只是批改奏折有些累了，抬起手，一圈儿一圈儿地磨起了墨。
墨条在龙首端砚里循序转动，被点进去的清水渐渐上了色。
像是一直极沉的曲子，一声声，复又一声声。
“陛下？”
沈时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面色浮起浅笑：“有劳姚姨母了。”
姚杜娟。
“陛下。”
因为她手巧，真的能将楚伯父的字临摹出八九分的像，姚姨母也有些信了，又让楚伯父规规整整抄了字帖给她送来。
镜子里同时映着两人的脸，沈时晴在笑，姚杜娟在看着沈时晴。
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，高婉心轻轻唤了一声。
年轻的陛下站在二层的仙楼上，夕照进来的光不够高，没有照亮他的脸庞，让人能一窥他的神色。
姚姨母心善，明明自己都要做活计到半夜，还是为左右穷困的邻居买药。
一对十岁出头的小主仆对坐着，面前只有一碟咸菜两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馒头，瞪着眼谁都不肯吃，最后变成了抱头痛哭。
和以往封赏诰命的圣旨完全不同，这份旨意上面完全没有提到夫君的功绩，它只是告诉所有人，这世上有个极好的人，名叫姚杜娟。
沈时晴站在暖阁的仙楼下面，用手扶着赤红的木柱，低着头缓声说道：
“夫人姚氏，敏慧寡言，守礼持中，入嫁楚宅，俭勤操劳，祗事朝夕，敬恭靡懈……”
口述完了追赠诰封的旨意，沈时晴站在仙楼上，透过对面的窗楹眺望着远处。
“小阿晴。”
沈时晴吸了吸鼻子。
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头，将她抱在了怀里。
墨汁几乎要滴在纸上，高婉心连忙将笔尖重新理顺，有些仓皇地抬起头看向陛下。
“是杜鹃。”
沈时晴记住了。
六角俱全，就是公婆皆在，父母犹存，丈夫康健，儿女双全。
“朕要写个诰封，你执笔。”
脚步声咚咚响，陛下从仙楼上下来，走回到御座之前，继续批阅奏折。
高婉心就在乾清宫正殿整理案卷，很快就来到了暖阁。
这一两日不管那些吊唁的人哭得多么真切，她都没有再掉过泪。
她笑着走到了自己身后，拿起了梳子：“你姨母我想来帮忙，伱舅母却将里外都操持得极好，思来想去，我好歹算是个六角俱全的，来替小阿晴梳头可好？”
那时，她就不是在男人们面前才华横溢画才天成的沈隐沈离真，而是被姨母们抱在怀里摩挲的小阿晴。
那些人在哭的，是朝廷的二品诰命，是右都御史的夫人，是楚济源的妻子，是一个与好日子失之交臂的苦命人，又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呢？
终于被她看清了本相的姚杜娟，在她成婚的那一日给她梳发，一下又一下。
“胸怀丹心，内藏锦绣，扶贫悯弱，善必躬行……”
笑完了，阿娘亲自取了帕子来给她擦脸，又问她：
“如何，这下知道穷家难当了吧？”
“陛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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