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布琛的大舅舅王徯,是个出了名的书痴,只要书本在手,万事都入不了他的眼。
就连到关外看妹妹,王徯也只在头一日进府时露了个面,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外书房,对着那一屋子的书爱不释手,流连忘返。
齐布琛想见大舅舅,还得到书房去寻。
幸好二伯父运苏从就有神童之名,听齐布琛教二伯母识字,不仅没觉得怪异,还对这个年纪就勤学好问的侄女十分喜欢,齐布琛顺势提出想到二伯父的书房看看,运苏慷慨地答应了。
齐布琛便由八珍陪着去了书房。
书房三面都是高大的书架,上面层层叠叠地摆放着书册,只有南面窗下铺设着大炕,炕案摆在窗前的亮光处,一进院子,就能看到一位青衫男子正伏案读写,目不斜视,神情专注。
齐布琛示意八珍等在门外,自己放轻动作进了书房。
王徯一直没有抬头,只将写完的纸笺挪到炕上,又在新纸上埋头写起来。炕案前铺满了纸,蝇头楷密密麻麻,俱是王徯的笔迹。
齐布琛利索地爬上炕,试探着拿起一张纸,见大舅舅毫无反应,便悄悄地把那些纸拢到身旁,顺着笔墨新旧,一张张地翻看起来。
书房里依旧安静,王徯写完了一砚墨,拿起水丞往砚台里加了水,一双白嫩的手执起墨锭,手腕虚悬,不紧不慢地磨起墨来。王徯抬起头,就见外甥女跪在案前,炕上的纸笺已经收成数叠,整整齐齐地摆在她身边。
王徯心里有些恼火,他的东西向来不许旁人碰触,尤其是他写的章,看似凌乱的摆放,却是乱中有序,不懂的人来收拾,反倒给他添乱。
此时进来的若是下人,早被他骂出去了。但是看着齐布琛稚嫩的脸,王徯实在骂不出口,只得哀叹一声,拿过纸笺,打算自己重新整理。
这一看却让他十分惊讶。只见他写的几篇品,无论是尺牍游记,还是诗赋,都被准确地整理出来,分门别类的归置好了。
王徯不由地震惊,脱口问道:“你怎么这样摆放纸笺?”
齐布琛故作不解,歪着头反问:“我就是按着内容放的,这样不对吗?”
王徯大为惊讶:“你看懂了?”
“看懂了啊。”齐布琛腼腆地笑笑:“额娘教我读书,阿玛教我写字,我已经开蒙了。”
王徯一时兴起,也不顾外甥女还是个年幼的孩子,竟然问起她的观感:“那你觉得这些章如何?”
齐布琛眼神闪动。大舅舅果然是个痴人,只要挑起了他的兴趣,便会一门心思地邀你探讨,竟然没起过一丝怀疑。
这样的人适合著书立,研究学问,却还真不适合官场。
想到外祖母对大舅舅的期望,齐布琛忍不住叹气。若是按照外祖母规划的路子,大舅舅的前程只怕是遥遥无期了。
幸亏大舅舅写得一手好章。
“舅舅的章虽然篇幅短,但辞简约,读来情趣盎然,韵味深长。”齐布琛期待地问:“除了这些,舅舅还有其他章吗?我觉得还没看够呢。”
“有有有,我还写了其他章!”王徯兴致高昂:“家里还有几十篇,既然谧姐儿喜欢,回去我就让人给你寄来。”
齐布琛笑道:“太好了!舅舅你可千万别忘了,我最喜欢看舅舅的章了。”话音刚落,她却垮下脸:“可惜舅舅以后不能再写了。”
王徯奇道:“这是怎么的?谁我不能再写?”
“舅舅明年不是要参加春闱吗?”齐布一脸惋惜:“外祖母舅舅以后只读四书五经,只写时制艺,再也不能写闲篇了。”
王徯虽然喜好闲书杂,却也明白科举入仕才是正途,听了外甥女的话,知道母亲以后必要督促自己的学业,低落地道:“那也没法子,只盼我能一科即中,等到做了官,也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。”
“哎……”齐布琛发出一声长叹:“我在宁古塔的时候,曾听吴兆骞先生过一句话,‘章千古好,做官一日难。’舅舅您做官以后是个什么情形,现在可不准呢。”完便满脸同情地看着大舅舅。
王徯喃喃地念道:“章千古好,做官一日难……吴伯父不愧是父亲崇敬的人,一语道出了人的心声啊!”
齐布琛趁热打铁,又道:“吴先生还,若要章流芳百世,便不能敝帚自珍,最好集结成册,也能和同道中人多多交流。舅舅既然已经写了那么多章,何不趁早刊刻出来,让更多的人看到。哪怕以后再没功夫提笔,有了一部集,也不枉您辛苦一场。”
这番话才是齐布琛今天的重中之重!
她费尽心机来到书房,千方百计地勾起大舅舅的谈兴,就是为了出这番话,让大舅舅早日将诗付梓,争取参加明年的制科考试。
所谓制科,即由皇帝特诏,临时设置的考试,用于选取有特殊才能的人,破格任用,授予官职。齐布琛记得,就在明年,朝廷将举行“博学宏词科”的考试。
这是齐布琛记忆里唯一的一次博学宏词科考试,朝廷将征召学行兼优、词卓越之人,进入翰林院,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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